——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二月紅。
小小的人兒從門縫中窺視,外頭依然大雪紛飛,跪在那的人還是跪在那。
只是,要救的人只怕早已無救。
將門扉輕掩,小小的人兒走到一扇房門前,敲了敲,向著裏頭的人低聲說道:「爹,二爺已經跪在外頭三天三夜了。」
無人回應,小小的人兒嘆了一口氣,他不是很懂,爹在想些什麼,二爺不吃不喝跪在外頭三天,爹也將自己鎖在房內三天。
晃了晃腦袋,在小小的人兒要轉身離開的同時,門板嘎的一聲打開,張啟山彷彿沒看到房門口有人般,逕自從旁走過,走向殿門深嘆一口氣後,緩緩將門打開。
「別跪了,那女人沒救了。」張啟山說出口的話,比飛雪還寒。
「大佛爺,你明明可以救的,你為什麼見死不救!」二月紅質問著,身後的ㄚ頭早已渾身冰冷。
「這個女人不死,必有千千萬萬的百姓遭難,以一人之命得保我們的民族,這孽即使萬死,我也得抗!」張啟山看著二月紅,淡淡的回道,說完便轉身回到屋內。
那小小的人兒看著二爺抱著ㄚ頭,轉頭離去時空洞的眼神,孤寂踉蹌的背影,又轉頭望著父親的背影,一股腦的脫口一問。
「爹......為什麼不救二爺的夫人?」他不懂,他是真的不懂,爹明明也是那麼的掙扎痛苦。
總有,那麼一絲的不對勁。
張啟山的背影微微一滯後,又繼續走入房內。
凍骨的空氣中淺淺飄來一句——
總要有個人被人恨。
他第二次見到二月紅的時候,情形轉了過來。
只是在二爺家堂外的,不是一個人,而是張家上下百十人口。
他聽見父親對二爺揚聲說:「我張啟山的全家都在這裡,只要你答應我唱這一齣戲,你要我全家的性命,都儘管拿去。張家子孫,給我統統跪下!」
然後,隨著父親手一揮,衣擺一撩,張家上下百十人口,便全數跪下。
回應他們的是二爺的一句,「張啟山,你瘋了,你瘋了啊!」
跟著跪在父親身旁,小小的人兒也將視線放在張啟山身上。
看著父親的眼神,他感到益發迷網,剝除表面的堅定外,更深處的地方,似乎還有什麼說不上口的感情存在。
這,值得嗎?
之後,九門達成共識,他便常常看見,九門的長輩們在家中聚會,除此之外,他更常看見,父親和二爺同進同出。
隨著年齡的增長,不知不覺中,他似乎懂了些什麼。
※※
他最後一次看到二月紅,是在父親的喪禮上。
許久不見的二月紅,依舊一身紅色唐裝,在喪禮的會場上,顯得突兀。
沒有上香,沒有招呼,二月紅就這麼直接走到棺郭旁,伸手從張啟山手上取下一只玉鐲,套往自己已帶了一只玉鐲的左手,當兩只玉鐲碰撞時,清脆的三連響迴盪在寂靜的空間裡。
阻止了手下要去攔下二月紅的舉動,他安靜的注視著二月紅的離去,那道背影一如當年蹣跚。
「他只是拿回他的東西罷了,這是張家欠他的。」良久,他閉上眼,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。